苔原船长

开破冰船的

【GGAD/ADTR】魔杖(完结)

#审判+自然

#前半段“无法届文学”,后半段“届不到文学”

#备注:我是个法盲

#又是一万多字


Virtutem doctrina paret naturane donet.

德性是来自教化,还是来自自然?


1946年


决斗只需一日,而审判则旷日持久。


清晨,在前往开碰头会的临时国际巫师军事法庭前,邓布利多向迪佩特校长发出了迄今为止第三封请假信。这封不再如同前两封那样犹豫矜持,而是直截了当地陈述,直到本学年结束,邓布利多可能都难以回到霍格沃茨执教了。


邓布利多步出德国魔法部临时向他提供的别墅,欧陆那种晦暗干涩的冬季冷风有点呛鼻子,街道旁的树枝斑驳光秃,是一些高大的白蜡色梧桐树。英国人邓布利多已经开始有点习惯这里那种敦厚冷峻的中世纪建筑风格了,正如他已经跨越过了对欧陆的新鲜与不惯,融入到了其中。他无比想念英国,那些种满玫瑰花和乔木的家庭花园,被海风与雨水洗刷出一种潮乎乎旧色的高大建筑,以及苏格兰高地上那种野生的美丽,邓布利多,终究是一个英国人。


邓布利多有些庆幸,那场与格林德沃的决斗是发生在去年的夏季,否则他可能会在到达纽蒙迦德附近,就受不了大陆性的气候而收拾行李回到自己亲爱的岛国。欧陆的夏季是极其迷人的,那照射在他的头发上的阳光也就无比的闪烁,也可能是因为,那是曾从荷马史诗里的雅典的天际线升降过的太阳的缘故。


可再耀眼的光芒也不及邓布利多发出咒语时的光晕那般夺目,联系着他们的学院式的微妙共鸣终于愈演愈烈,在刻意压抑了几十年后,变成了巨兽的怒吼,天地都在他们的互相攻击下爆发出地震般的颤抖。整个世界都仿佛懵懂地知道,他们今日要决出胜负,或者双双死去。那日的余晖是血沁的赤红色,太阳在天空中发出最后的嘶吼,那是野兽垂死时震撼荒野的嚎叫,毕竟今日落下去,无论是谁赢得了接骨木造就的桂冠,明日升起的太阳总是新的那一个了。于是,一切就结束了,邓布利多赢了。邓布利多料想,宇宙诞生的那一日也该是如此波澜不惊又措手不及,仿佛是一个不可知的庞大意识打了个响指,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可要想让格林德沃决斗失败很容易,如何决定他的命运却很难。邓布利多苦笑着摇头,绕远路往河边走去,欧陆的城市里总是会有一条灰蒙蒙的河流,反射着漫天的星光却又吞吐着城市的排泄。一切都像欧洲画家或者巴黎小说里的场景,邓布利多的形象颇像是一个三流的艺术家,可只有他知道,他是个茫然惊愕的拳击手。邓布利多在擂台上击败了自己的敌手,但他的大脑还没冷却之前,裁判和观众却一拥而上,比划着和他说:“你要带上桂冠,那要走程序,程序很长。”而其中措辞最激烈的莫过于英国的魔法部长Spencer-Moon先生,他仿佛是在决斗进行时就写好了几个版本的信件,而结局是邓布利多大获全胜的那一版本却简短的吓人,仿佛许愿太长就会不灵验一样。Spencer-Moon部长力透纸背地写道:


“留在纽蒙迦德!”


于是邓布利多就不得已地留到了现在,只在参加中间某场会址选在英国的会议时回了趟伦敦。他们这一组由五个魔法地区挑选出的10名裁判官就像是一个游览团一样,在这个国家开完一场会,就赶紧奔赴下一个国家。哪怕挤在一个小会客室就能敲定的事,他们必须颇费周折地跑遍整个欧洲,甚至还去了趟美国。局势咬的很死,谁都不能先松口。他抬头看了看那座矮小不起眼的三层红砖建筑,那是他们这个游览团的起点和终点,每个地区都派出了1名裁判以及1名裁判助理。


Spencer-Moon部长在第二封来得及长篇大论的信里详细地描述了他人对英国不利的狼子野心,这次抱有如此狼子野心的人并非是格林德沃了,而是整个虎视眈眈的世界。“如果邓布利多教授您不就势留在纽蒙迦德,”Spencer-Moon部长在信里高瞻远瞩地描述道,“那么并未在环球巫师战争中受直接侵略的英国,将在这场清算中丧失得天独厚的优势地位,对格林德沃及其党羽的宣判,可能影响着战后胜利果实的划分,英国魔法界决不能为他人白做嫁衣,我们已克服了一个难关,接下来便是另一个。”


第三封信是由委派给邓布利多的裁判助理捎来的,是一封公事公办到看不出任何私人关系的任命函,任命邓布利多作为英联邦及爱尔兰魔法地区的裁判代表,而委派来的是国际巫师事务司的官员。这世界上关于“他与他的助理”有许多种模式,而这位须发都裁剪得齐刷刷的严肃官员先生显然拿着“各为其主”的剧本。每当邓布利多想要说点什么,那位官员就开始在他的笔记本上刷刷的记录着,但由于他的手在面对邓布利多时,几乎就没离开过笔,邓布利多也不确切知道他到底在记谁的话,毕竟大家聊什么最终的落脚点都会变成自己地区的利益。


邓布利多走进去的时候,其余九位已经到齐了,北美地区的代表正在对西法兰克地区代表露出一种憋着火气的微笑,显然他们已经又就细节问题讨论过很长时间了。北美地区代表看见邓布利多进来不由地眼睛一亮:“啊呀,英爱地区代表,又来了一位普通法专家,邓布利多先生,想必您也认为这样的法庭组成模式是有问题的吧,德-布罗意先生认为法官将在国际巫师军事法庭上取得主导地位,您觉得呢,这有些武断了吧!”


邓布利多点点头,他自己比较熟悉威森加摩的模式,而他熟知的那种模式,已经被来自东法兰克地区代表隐晦地嘲笑过。只有东西法兰克地区的代表互相倾轧时,其余人才能为自己国家的法律制度松口气,毕竟在这两位眼里,格林德沃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颗尘埃那样无足轻重。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地区代表素来不太爱声响,总是一副精神过敏的警惕模样,仿佛随时准备和胆敢提及“格林德沃来自德姆斯特朗”的家伙来一场激烈交锋的辩论。


“你迟到了。”邓布利多的裁判助理面无表情地望过来,并递给他一卷会议记录样式的羊皮纸,上面条理清晰地写着今天在讨论格林德沃的辩护师的事。


“他说,他并不需要辩护师,可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作出了如此多的规章,不断地开会,修订国际法,确定下一切都要按照合规的流程……”东法兰克地区的代表清清嗓子,把话题拉了回来。


“你们的合规流程。”北美地区代表呷了一口红酒掩盖自己不满的嘟哝。东法兰克地区的代表隐秘地瞥了他一眼,巧妙的包含了欧洲人几百年来,对新大陆住民的那种无可奈何的傲慢,接着说道:“既然我们认定我们并不能未经审判就将其处罚的原则,那么我们就一定要给可能被判处最严厉刑罚的嫌疑人委派辩护师,以保证他们受辩护的合法权利。”


“格林德沃在这件事情上并不配合,先生们,显而易见,他根本不想要辩护师。”西法兰克地区代表皱着眉头,低头擦自己的单片眼镜,一阵咬牙切齿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传出来,“要我说,这也正常,辩护师并不见得比他本人能言善辩。”


沉默像大洪水一样倒灌进来,哪怕是对格林德沃态度最为激进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地区代表也沉默不语。谁也不敢把“最好让格林德沃在法庭上少说点话”这个可怕得令人颤抖的事实说出来,否则十位裁判官在裁判席上都要感到尴尬。


“您怎么说呢,邓布利多先生?”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地区的代表打破了沉默,因为邓布利多的态度,他总是对邓布利多有些挑衅,似乎在费劲地挖掘什么真相,好证明自己不是在座中和嫌疑犯天然关系最紧密的人。


“如果他真的不想要辩护师,那么就让他为自己辩护吧,我们已经给过他选择权了,我们同样没权利强制他接受或者不接受。”邓布利多平静地说。


“您可是最力主程序合规的人啊,邓布利多先生。”北美地区代表摇摇头,仿佛认为邓布利多背弃了他的承诺,“您当时的讲话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但格林德沃是危险的,可能他尚未踏足英国,您对他的危险性并不那么了解。我们不能太放任他想什么或者不想什么,他是个穷凶极恶的罪犯,并且我们没人能保证旁听席上是否还有他的余党。”


“我想,我本人,作为威森加摩的首席大男巫和决斗胜利者,为庭审的安保措施做了保证。”邓布利多环视着其余脸庞或明或暗的裁判团成员,他们都屏息凝神地想从邓布利多的话里听出一些额外讯息,“并且,我当初的讲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如果不经过程序,我们不能说他是罪犯,如果他不认罪,我们又怎么能让他伏法?如果我们蔑视规则与秩序,那么迟早我们自己会自食苦果,如果我们不经审判就将他杀死或者囚禁,那么这就只是战胜者对战败者的凌驾与清算。而经过审判,我们维护了秩序与人类的道义,更能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他所谓的新秩序是违反人类道义的。我们是因为他违反人类的——无论是我们的,还是我们的非魔法兄弟的——道义而审判他,而不是因为他战败了而制裁他。那么我们同样也不能剥夺他希望自己说话,还是由辩护师代为发言的权利,毕竟这项权利的设计本意就是为了尽可能的避免冤罪。”


“您知道格林德沃听说您坚持程序正义时的反应吗,当然您高尚的讲话把我们都说服了,您说得对,这不仅是打败了一个邪恶的巫师,而是为那种可能影响世界的邪恶秩序敲响警钟。”东法兰克地区的代表语调冷漠地开口了,“而那位黑巫师呢,他听了之后哈哈大笑,在纽蒙迦德的候审室里和他的信徒们一起玩十柱球。您的高洁品质和对法律秩序的尊重确实保障了这位嫌疑人应有的权利。可我的表兄,作为格林德沃罪恶活动的受害者,再也没权利哈哈大笑了,不是吗?”


邓布利多垂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说道:“您注意到,就连独裁如格林德沃,他修建的监狱里也是有候审室的。况且,如果是完全合乎程序的话,您作为受害者的亲属,并不能同时作为裁判官。”


那曾也是一个夏天,三个少年在开着白色野花的山坡上互相发射魔咒,远远地看去仿佛是在嬉戏打闹,而近旁的那个少女却知道他们是在互相发射着致命的咒语。


东法兰克地区的代表的竖鼻孔紧得发白了,话语从他抿成一条线的嘴唇里一点点挤出来:“您的意思是,我并没有权利来审判这个杀人犯吗?”


“您有谴责他的权利,在证人席上痛斥他的权利,而公正的审判他……”邓布利多突然有了一丝苍老的阴影,他悲悯地望着东法兰克地区的代表,“对您未免太过残忍。”


最终格林德沃还是独自一人坐在了被告人席位之间,他和他的几个重要信徒首次按照姓氏的字母顺序平起平坐,可他仍然像是坐在信徒环绕中的国王,他的位置不是正中央,但这看起来也似乎是因为,地球运转的轴心不小心偏了些那样。就像讨论过的那样,格林德沃是在十位裁判团成员落座之后,被带进来的,而并非是被装在铁笼里升起来的,尽管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地区的代表甚至列举出格林德沃早年违反校规的事,来证明铁笼的必要性,但是为了维持胜利制度必要的体面,把嫌疑人装进铁笼倒像是他们过分野蛮又胆战心惊了。


格林德沃走进来,看那曾经他用以进行审判的法庭,装潢丝毫未变,依然是缀满繁星的暗蓝色穹顶,金属线闪亮地勾勒出宇宙一丝不乱的秩序,洁白高耸的花岗岩立柱直挺挺地垂下来,中央是巍峨雄山似的审判席,那耸立的椅背阶梯式的向四周延展,竟像是一架巨大的管风琴沉静地屹立在教堂最接近上帝的那面墙上。因为那椅子通常只是坐开两人大小,现在哪怕使了扩展咒语也显得拥挤得有点委屈。正如那委屈的巍峨座椅,整个审判庭的气氛也变得忧郁而阴沉起来,正如所有正派的人士,在鲜美欲滴的强权面前,都要装出一副修道者般惺惺作态的多愁善感,格林德沃的眼睛扫视着那坐成一排的裁判官们,他们像是一排城墙上的堡垒,他们的身后是那个娇弱的社会。邓布利多也不例外,格林德沃的眼睛那么直挺挺地扫过去,而对方凝视着被告席,冷硬地维持着法官的庄严。


“被告被指控犯有破坏《保密法》罪、破坏和平罪、战争罪以及危害人类(包含魔法人士与非魔法人士)罪,截止1945年7月,被告参与了针对魔法界政府的侵略战争的策划、准备、发动和进行,破坏了……”北美地区的裁判助理Barker先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法官,他非常擅长处理法庭的日常事务,当需要长篇累牍地年起诉状时,Barker法官总是欣然接受这项任务,“……那么,请被告陈词。”


格林德沃端正地坐到针对他的起诉状全部读完,保持着一位绅士参加所有正式场合时的那种自持。他仔细地聆听每一个字,尽管都是在列举归纳他曾经在世界上展开的活动,归纳的极其完整巧妙,一听便知道是出自资深法律人士之手。他甚至觉得世间竟没有一本传记比这份起诉状更符合逻辑的简洁与语言的美感。如果在上帝面前的审判圆环里能聆听到自己的一生,那么格林德沃倒是对自己曾经迫不得已的杀伐感到了一丝懊恼,可他已经足够满足,是哪一位天使使他得以在这个世界拥有如此美妙的终局?


“是您主张坚持程序合规的吗,邓布利多先生?”


“这是我们裁判团,以及背后国家一致同意的结果。“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但,是的,被告,最初是我提出的。”


“谢谢您。”格林德沃向着裁判席上的一个方向点头致意,他觉得邓布利多坐的有点偏了,而连接着他手腕脚踝的——作为铁笼的折中措施的锁链嘈嘈切切地发出撞击声,仿佛古时皇帝身上总悬挂着的耗费举国之力的昂贵金属装饰,他知道邓布利多在捍卫他最后的尊严,格林德沃诚实地说,“您真高尚。”


曾经,阿不思最喜欢谈论的话题是“自由的界限”,而盖勒特总是不由自主地开始大讲特讲“制度的力量”。他们在那个开满白色野花的山坡上用语言玩着一种套圈游戏,人类活动的自由界限被明白地划定,而他们一日便可创造出一部逻辑自洽的巍峨法典,再在另一日批驳这法典已经落后。那时并没有高耸雄伟的审判席,也并没有刻意勾画出行星轨迹的华美天空,四周没有高柱来为他们塑造一个庄严肃穆的空间,他们却在那最简陋的山坡搭起了一座圣殿。月光与星辰笼罩着他们,带着蔷薇花香与夜莺鸣叫的清风抚摸着他们,他们就这么决定着世界未来的命运,并对何为“正义”而争论不休。他们却都认为不建立完美的制度是不行的,他们并非是野蛮的独裁者,而是为了将那秩序填满世界而迫不得已的选择了独裁,他们都认为未经审判便杀掉一个人是一件蠢事,因为就算是死,也应让他知道自己是为了何种利益而死。他们曾经那样近,他们现在那么远。


“请您陈词吧,被告。”


决斗的结果显而易见,而法庭的判决总需要深思熟虑。


格林德沃坐在候审室大厅里,不得不说国际巫师军事法庭绝无虐待嫌疑人的可能。他们派了大量的看守严阵以待地盯着这些嫌疑犯,哪怕他们连魔杖都没有,并给这些嫌疑犯配备了数量惊人的医生与文职人员,以免于背上“蓄意谋杀某位疑犯”的罪名。他们甚至连格林德沃想要吃巧克力蛙的要求都能满足,但当然是经过了一天的报告与检测工作之后,这批纯洁无害的巧克力蛙被送进来了。


格林德沃拆了几个巧克力蛙。而有人在候审室里反复踱步,质证和闻讯程序已经走了好几轮,而宣判的日期却一拖再拖。似乎几个地区的代表陷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拉力赛,参加这场拉力赛的裁判们精神烁烁,但他们拉力的绳子却勒在嫌疑犯的脖子上。


有些人一天换一个想法,昨天认为自己要上绞刑台,今天又分析出,自己只是遵守了格林德沃指定的法律,并不能称为有罪。而基本上板上钉钉的收获了“战争罪”、“危害人类罪”的罪魁们,除了格林德沃,都有些愁眉苦脸。时而听说五个国家的裁判持强硬态度的居多,时而听说裁判们并不认为,审判他们值得修改欧陆巫师界没有死刑的刑法。尤其是那些热爱屠杀的人,曾经视人命为草芥,现如今却恨不得回忆起每一个受害者的名字与国籍。他们时而害怕那崭新的“危害人类罪”,将他们的杀人行为变成违反人类的道义;时而又赌咒骂天地,和文职人员声称,他们只是受了格林德沃的指使,认为屠杀可以有助于新秩序的建立,而新秩序在他们心里总是好的,那是一个巫师不必东躲西藏的世界。而更有人害怕他们会被引渡到还保留死刑的地方。


格林德沃终于拆出了邓布利多的卡片,卡片上的邓布利多对着购买巧克力蛙的顾客们露出统一的模板式微笑。可格林德沃却在把卡片翻过来时消失了笑容,这是一张旧卡,上面还没写上邓布利多最新的成就——击败格林德沃。


当邓布利多再次走到那个格林德沃建造的审判大厅时,他显得已经比格林德沃苍老了许多,仿佛格林德沃在阿瓦隆这种乐园里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岁月,而邓布利多却已经在现实社会的齿轮之间滚了好几个来回。每个裁判官的手里都发到了一摞判决书,这是一份言辞巧妙且维持着微妙平衡的文件。每个字的背后都有来自Spencer-Moon部长以及整个英国上百封信件沟通的支持,邓布利多背负着整个英国,面对着整个世界,而邓布利多本人的意志早就在最初的书信里被打磨得像鹅卵石一样光滑。


“……对格林德沃持怀柔态度并不能震慑到欧陆魔法界,您怕是太把麻瓜社会的形势带入到这场判决中了,麻瓜德国收到制裁,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抵制东法兰克地区的态度。很高兴您能注意到,格林德沃就曾利用麻瓜战争的可怕来激起魔法界人士的恐惧,但这也并不能作为他可以适当减刑的理由。我认为您为了英国的国家利益而选择不对他的某些错误行为进行严惩,这种行为同样容易引起不合时宜的狂热。尤其是您注意麻瓜德国的行为,却忽略了东法兰克地区巫师的受害情况,这是很不合理的。我希望按照证据与规则来行使裁判权。恕我直言,我在决斗中获胜并不是为了在审判中怀柔的,谢谢您对我的指导。”


邓布利多这封措辞严肃的信,却换来Spencer-Moon部长冷冰冰的几份数据与政府函件,上面记载着,英国当局希望与北美魔法界进行合作沟通的协定,以及东西法兰克地区联合对英国客观危害。并附了一张格林德沃破坏行为的统计数据表,上面满满的数据都表明着一个道理:“比起未来的利益,格林德沃所造成的的损失并没有那么可怕。”


邓布利多悲哀地想,尽管这厚厚的一沓文件上并没有写着一句政治口号,Spencer-Moon部长却也不由自主地将手迫切地伸向他认为的更伟大利益。因为最后那封措辞委婉的信件的结尾,晦暗地写道:


“对于世人会将您主张轻判格林德沃与您曾与他相识联系在一起,这件事您到不必担心。”


格林德沃再次出现在这个审判庭中时,反而显得年轻了一些,他的头发仿佛恢复了年轻时那种自然的金晕,以至于他在看见邓布利多时,感觉后者苍老的吓人,毕竟任何一个庞大的国家都不便于让一个年轻人坐在代表作。格林德沃细眯起眼睛,他仿佛看见那高瘦的身影后有一个国家的幻影,在蒸汽与烟雾的遮蔽之下,又许多名为“道义”的魔杖对准他们的英雄。


他想起质证阶段彻底结束后,那一次单独的被告最后陈词,他捍卫了新秩序的正义,他承认自己的失败以及可能存在不那么必要的杀戮,可他始终坚持废止《保密法》是正义的事业。没人反驳他,没人能反驳他,只有他原本的信徒,因为害怕被判重罚而发出一些细微的不满噪音。法官不满地摇头,仿佛在责备他辩护方式的愚蠢,但他们也说不出这究竟什么地方有错。格林德沃疯狂地想,哪怕这场陈词让强硬的态度再多一票,他也要大声呼喊,这是他最后的一处演讲台,最后的一处布道所,这里有他最初也是最后的听众——阿不思.邓布利多。


“支持我吧,支持我吧。“格林德沃迫切地想,并从数十年前偷了一双眼睛回来,将那随着年岁增长叠盖的薄纱一把撕开,迷茫懵懂地看着这个庄严肃穆的大厅,为何不是戈德里克山谷那个绿色而毛茸茸的山丘,他都做了些什么啊,人在数十年究竟能做出些什么。


“被告,问题在于,你是否有权利替他人决定何为幸福,你是否有权利逼迫所有巫师去协助实现你的理想,你是都有权利要求魔法界人士与非魔法界人士安分地待在你划定的区域,你是否有权利划定这样的区域?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你并没有这样的权利与无所不知的大能。”邓布利多打破了沉默,居高临下地看着格林德沃。


而如今,格林德沃在被告席目不转睛地看着邓布利多。后者骤然苍老了许多,他背后那座国家的幻影快把他压垮了,格林德沃年轻时想帮他摆脱一个家庭,却无形中帮他负担上了一座国家。格林德沃恍然大悟,他对这种责任居然是如此痴迷的热恋着,他的帝国中怎么能没有这么一座沉重的日冕来划分昼夜与时代?


格林德沃对那份已经被各方利益打磨得光洁无比的判决毫不在意,以至于对自己的命运毫不在意,无非利益被巧妙地制衡,不必修改任何一条已经被商讨过的国际巫师准则,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他想要望向邓布利多。格林德沃却垂着头,他任由眼中的火焰炙烤着脚下的大理石地面,以至于仿佛把他置于火刑架上,他并不能看向邓布利多,他暼着那些蓄势待发长枪短炮的记者们,如果这火星蔓延出去,势必会点燃关于邓布利多的流言。格林德沃咬紧牙齿,因为他是听判的囚犯,所以那愤恨的表情是如此的自然合适,他忍耐着这漫长的判决的结束,他好从这场火灾中逃离,他是受害者,可他不想成为纵火者。他真高尚,而格林德沃不愿折损这份高尚。可那判决总会被念完,格林德沃抬起头,看见那人身上的枷锁比自己身上的更重,一种庞大的悲悯与激情涌上他的胸口,灭世的大火已经降下,他也无能为力,格林德沃在被带走之前,如同十六岁时那般高喊道:


“去追求自由,阿不思,走吧!这难道是你追求的自由吗!”


邓布利多整理书稿的手并没有停顿,格林德沃走了。而Spencer-Moon部长信守诺言,整个世界的媒体对这件事集体沉默。


他抬头最后看了一眼自由的天空,是那样的湛蓝,他们都在承受着一场无期徒刑,他在里面,而邓布利多在外面。


“谁会杀死我?”


1998年


伏地魔杀死了格林德沃,他掠过包围着纽蒙迦德的漆黑水域,脑海里一个心爱的轮廓逐渐成型,那是他最热爱的霍格沃茨。无论以何种理由返回霍格沃茨总是令人身心愉悦,正如许多传说中盛行的那样,英雄返回故土,脚底的土壤使他恢复力量。


他的手指捏着他的紫衫凤凰魔杖捏得骨节发白,他紧张狂躁的心跳电流一样传递到指尖。尽管伏地魔相信自己的生涯漫漫,永无止境,可他知道自己的魔杖即将为他人生的一个阶段画下休止符了,他即将要走到那片湛蓝色天空的尽头了,远方是混沌、新生、不可捉摸的广阔天地。兴奋的心跳几乎要把伏地魔震碎,这种粗犷的“存活”实感,甚至会让他感到一丝惶恐不安,他惯常地压抑下所有的情绪,人为地把一种他命名为“征服感”的感情调动起来,伏地魔感到呼吸通畅了许多。


伏地魔像摩西预备分开红海似的摆好架势,他那百依百顺得甚至有些冷酷无情的魔杖劈斩下去。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坟墓像创世一般地裂开一道漆黑的大口,畏惧死亡的冰冷空气争先恐后地向外狂奔,不管不顾地向伏地魔瘦高的身躯挤压而去,他义无反顾地向里行走着,场面滑稽可笑,一个渴望的永生的恶魔怎么肯亲自步入冰冷的坟茔。


伏地魔贪婪地呼吸着自从封墓时就再未被呼吸过的空气,仿佛在向沉睡在棺材中的老者炫耀他生存的特权。可是,伏地魔那颗粗野的,与野兽无异的心却感到了一阵启示式的寒颤,仿佛雄鹿听见天敌对月长啸,或是动物预见到无法描绘的巨大灾难前的那种躁动不安。若是有那么一位神灵始终为这野兽的天才背书,那么这位神灵肯定是极不提倡伏地魔直面邓布利多的坟墓的。


他的棺材简洁神圣,伏地魔半垂下眼睛,正如他此前无数次为了掩盖内心被窥探,而在邓布利多面前做的那样,只是他如今再也没鸦羽似的睫毛的阴翳遮挡眼睛的明亮,而邓布利多的眼镜也再也不会发出那种剃刀似的锐利光芒,因为既失了道具又失了观众,伏地魔竟然显得有些讪讪的。劈开先师的坟墓这样隆重的大事,若是没有邓布利多充当旁观者,就显得终究没什么意思。伏地魔气呼呼地走过去,仿佛在期待邓布利多瘦高的身影从他的棺材里窜起来鼓掌,再老老实实的躺下。


他低头端详着邓布利多的遗容,手却不停地从邓布利多交叠的手中夺过魔杖。死亡并不能阻止伏地魔抢夺老魔杖,这是一根狡猾世故的魔杖,自出生以来就伴随着诅咒一样的传递方式,远没有伏地魔的紫衫凤凰魔杖那样忠实且顺从。伏地魔的手从不停止掠夺,但他却久违地感受到了一阵酸涩,就像是一个自成年就脱离家庭的逆子,在听了一百遍他人关于“我对您父亲去世感到抱歉”,坐在一堆庆祝死亡和摆脱用的香槟与吗啡注射管中间时的那种感觉,在夜深人静时,他也想起自己曾从父亲手中接过糖果或小玩具。


“我从哪儿可以得到一根?”


“到时候会有的。”邓布利多说道,“你的衣柜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钻出来。”


突如其来的回忆让伏地魔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关于汤姆.里德尔的回忆,已经很久不再惊扰这头秉承着本能信马由缰的野兽。那些人性的,软弱的回忆从他礁石般冷酷坚硬的心上低潮般推下去,但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多年的洗刷仍然留下了许多潮咸的腥味以及千疮百孔的疤痕。如果伏地魔想要彻底摆脱人性,那么他首先要杀死的便是汤姆.里德尔。几十年前他便做到了这一点,唯独只有邓布利多不承认,幻想这具虽是临时却无所不能的躯壳下还蛰伏着汤姆.里德尔的幽灵。


他不再需要邓布利多做解答了,而燃烧的衣柜也难以再吓到他了,邓布利多自己也曾在几十年前承认过。这些软弱的记忆经过一番令人作呕的捶打之后【作者:真的是粉】,变化成伏地魔那钳子似的大手上的力量,他知道从哪弄到一根,他紧紧地捉住那根接骨木魔杖,把它从邓布利多的手里果断地抽出来。


伏地魔本来预想的场景应该如同亚瑟王拔出石中剑,天地间的魔法精灵都为这独一无二的壮举而高唱颂歌,闪着轻柔清光的肉色仙女与踩出青草汁液的羊蹄潘神应该纷纷赶来把必胜的桂冠恭敬地奉献给他。可实际上这甚至比从一堆烧成碎屑的松木残渣里拔出一根拨火钳还要轻松,甚至仿佛这是一件羞于见人的秘事,而并非是值得燃起火柱的仪式。伏地魔端详着手里这两根魔杖,比较着长短,他厌弃地想,这根号称战无不克的魔杖到底吞吐过多少任主人的魔力,里面有多少是自己厌倦且蔑视的。获得老魔杖的狂喜,对魔法力量的天然洁癖,以及难以遏制的对紫衫凤凰魔杖的不舍交织成一股猛烈的感情,让伏地魔都忍不住想要干呕,可他控制住了自己,他厌恶所有胆敢反抗他的东西。


伏地魔冷酷无情地把紫衫凤凰魔杖扔进邓布利多的棺材里,连同他11岁时走出奥利凡德魔杖店时听到的那句“我要给阿不思写信”一起抛弃了进去。伏地魔素来知道自己最喜爱魔杖的杖芯是一只凤凰的羽毛,而这么多年他始终惶恐不安地害怕,这是来自他唯一见识过的那只凤凰,而这个可怕的现实在不久前被证实了。伏地魔凝视着伴随了自己几十年的老魔杖呈一道弧线掉入邓布利多的棺材里,而他的手里紧紧捏着邓布利多的老魔杖。如果不是过于执着于魔杖的效能,他也许能注意到那坟墓里躺着一颗丑陋粗糙的金质戒指托,或许他只认识那枚戒托上还镶嵌着黑色石头的戒指样子。


伏地魔面无表情地走出去,只是依稀觉得这有些许熟悉,可他那颗长满野兽黑毛的粗野内心【作者:真的是粉】早以忘记了曾发生了什么——


1943年


十六岁的汤姆.里德尔穿行过那些浓密的毛榉树影,来到自己最喜爱的,距离黑湖最近的那棵坐下。他从长袍通常只放着魔杖的那个内袋里掏出了一把精美的,闪着温和光晕的崭新口琴,他修长的手指捏着这把口琴,把它横在了自己的唇边。


这是几天前邓布利多送给他的口琴,那是一节变形术课的结尾,邓布利多叫住他,是关于他新提交的动物变形的论文中的几个论点,又是长篇大论的关于尊重遵守既定魔法规则的必要性的说教。里德尔半垂着眼睛,把喷薄而出的不耐烦,压抑在他那纤长睫毛的阴翳里,他背着手一本正经地聆听着老师的说教,身姿挺拔得像一个迫不及待长成的杉树。黄昏的阳光从一楼的栏窗里漫进来,从远处看,他和邓布利多的图景,甚至可以不加修饰地放进霍格沃茨来年的招生宣传册里。睿智的老者告一段落,沉默着等待着少年对此番说教发表一些中听的意见,可里德尔却狡黠地笑起来:“您说完了?”他在触及到邓布利多的威慑的眼神时,仿佛恍然大悟般拖长音调补充道:“先——生——”


“为什么我们不能把动物变成人,既然人能变成动物。”里德尔安静地说道,仿佛他极其规矩地在课堂上举起了手,并等着他的教授对他的问题赞扬“极具启发性”。


邓布利多严厉地瞪着那个又交了满篇惊世骇俗之言却满不在乎的少年,他看似规矩的浓密黑色头发下,估计存在着一个遍地都是客迈拉的狂想世界,邓布利多发现自己并不能持续地盯着那个乖巧的发旋看,他会产生一种对那无拘无束,无边无际的世界的好奇。


邓布利多清了清嗓子,强调道:“汤姆,你看我已经说过了,因为动物并不具有人类的智慧,它们即使拥有人形,也不拥有人性。变形术只是对物质结构的重新搭配,但你不能指望一个从没受过教育的野兽遵守人类的规则。一个人形的野兽,显然是十分危险的。”


“那么如果我们让拥有人形的它接受教育呢,您认为会如何呢?假定我们将世间所有已存的规则教给它,或者说,让它自愿把脖子伸进那种通常被称为‘德性’的圈套里,它依然还是一个人形的野兽吗?”里德尔佯装谦逊地开口,缓慢地转着眼睛,露出一种学生气的犹犹豫豫与局促不安,仿佛质疑自己的权威教授有点吓着他了。


“我不认为德性是一种圈套,汤姆。”邓布利多一针见血地挑破少年最离经叛道的那句话,引得那花瓣似的年轻嘴唇抿起来撇了撇。邓布利多心情愉快地继续说:“德性是区分人类与动物的一种重要指标,人类应该是心怀德性的生灵,所以人要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负责,而不能全然推卸给环境和社会。尽管我们在年幼时可能会因为生存的欲望犯下一些类似野兽的行径,但一旦我们受到了合情合理的优质教育,我们的可教化性逐渐帮助我们建立德性,任何人在没酿成大错之前,都有望成为一个有德行的人。可我们不能强求动物也具有这种可教化性,你看,就像麻瓜不能通过学习魔法就拥有魔法一样,这是一种无奈又遗憾的现实。”


“是啊,为什么麻瓜不能通过学习而变成巫师呢?”里德尔第一次抬起自己的眉眼,阳光滚烫地流淌在他的睫毛上,把他的眼睛与睫毛都冶炼出一种琉璃一样的剔透感。他的睫毛仿佛承担不住阳光的重量,而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着,他若有所思地歪着头,好奇地望向站在讲坛上的教授。


“……”邓布利多犹豫了一下,解释道,“我以为你的魔法史成绩也很好,你应该知道,早在1672年,神秘事务司就研究出,巫师是天生的,而不是造就的。”


“哦——”里德尔恍然大悟地拖长腔,旋即伪装出一副小心翼翼地选择辞令时的局促不安,用一种比耳语大不了多少的轻柔声音,像不小心撞破不愉快秘密一样斟酌着说道,“我一直以为您是亲麻瓜的巫师,您看,您不必紧张,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认为您和格林德沃差别还是很大的……”


“够了,里德尔先生!”邓布利多怒视着那个少年后半截话被他越来越难掩的上翘嘴角割断。这小子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对什么都可以戏弄,对什么都抱着残酷的嘲讽之情。


里德尔在邓布利多开始叫他“里德尔先生”的时候,就知道今天也就告一段落了。他闲适地向邓布利多点头示意,做足了一个优等生能对尊敬的教授作出的所有礼仪,邓布利多总是希望他保持礼仪周正。他明亮的黑眼睛放肆地扫视过邓布利多锐利的湛蓝眼睛,又飞速地躲藏进他的眼睫之下,他朦胧清浅地微笑了一下,好似无比眷恋的告别了这场并不愉快的谈话,少年轻巧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汤姆。”邓布利多叫住了他。


“先生,什么?”里德尔转过身,暖黄色的阳光轻柔地笼罩在他身上,他和邓布利多隔着半个教室的课桌椅,中间满地都是几何形状的阴影与光斑。他就在这片光怪陆离的湖中微抬起头,仿佛有些目中无人,又仿佛就是这么懵懂无知地望向他的教授,略带责备地说出了一句和他的容貌极不相称的话语:“您最好快些,我饿了,大堂快没有饭了。”


等汤姆.里德尔大步流星地走出位于一楼的变形术教室,他已经不顾那四条长桌上摆的是什么了。他的手掌在他长袍的衣兜里汗津津的,骨节发白地捏着一把精美的口琴,口琴上曼妙的装饰紧紧地贴着他的掌心,在他的心脏上烙下一串焦糊味的纹身,上面凝结着看不懂的玄妙文字,每一个字都叫嚣着这世间的“德性”与“规则”。里德尔飞快地穿过走廊,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只想把这无名的冰冷怒火宣泄出去,他庆幸路上并没什么人路过,免得他还要调整出安静周全的表情。11岁的惶恐与羞耻捕获了他,他冷酷无情地想,曾经那个在他的宝藏盒子里瑟瑟发抖的口琴,那是他惩罚撕碎他的笔记本的孤儿的战利品,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让对方也尝尝珍视的东西被侵犯的滋味。


“盗窃是不被允许的。”邓布利多在他11岁的时候说,而刚才邓布利多对16岁的他说,“做一个有德行的人。”


里德尔恨不得抽出魔杖把整条走廊都炸碎,他恨不得把整个霍格沃茨的场地都翻过来,去禁林最高的杉树顶端,掐死邓布利多的凤凰,用它涅槃的火引燃一场毁天灭地的大火,他对一切都感到一阵麻木不仁的无聊。里德尔冷漠地望着这四方的场地,与远处高立在天空中的魁地奇圆形球门,一些都仿佛有把看不见的尺子比量着,而那尺子周围先是用捍卫规则的殉道者的尸体垒砌起通天的围墙,再在里面又围了一圈活的殉道者,他们的骨血不是用来滋养那所谓的德性之花的,而是用来垒城墙的。里德尔唾弃地想,既然邓布利多不敢出来,就让他烂在里面吧。里德尔恨不得把那把口琴从口袋里掏出来扔掉,他知道邓布利多这是在提醒他,邓布利多总有本事让他把自己的秘密从柜子里拿出来。


里德尔站在原地打了个寒噤,咬着嘴唇思索他寻找密室的事有多大可能性已经被邓布利多知道了。他颀长的双臂抱了起来,冷漠地回头眺望那个距离变形术教室不远处的办公室,讥讽的想,无论如何邓布利多并没有在一个问题上故弄玄虚,就连伟大的邓布利多,也一句蛇佬腔不会说。


1943年6月12日,汤姆.里德尔在黑湖旁的那颗毛榉树下吹奏起了一把金色的口琴,孤儿院遗留在他精雕细琢五官上的那种底层的粗野,已经消失地一干二净,哪怕是他从小说惯的那种含糊不清的伦敦东区口音都被研学法语而被改良。汤姆.里德尔费心尽力地在学院高大的廊柱之间雕琢着自己,甚至连会演奏的曲调,都从民间横在嚼着生烟草和槟榔的水手嘴里的小调,变成了优美高尚的音乐。


邓布利多站在那些高大毛榉树半明半暗的阴影之下,透过层叠的光影眺望那个曲着一条腿坐在湖边的少年,他黑发头发间的发旋还是那样乖巧安静,从线条利落的背影上看,他十分有望继续成长成一个四肢颀长的灵巧高个。邓布利多望着他,就像是老艺术家爬上博物馆故弄玄虚的高耸台阶,在那船型的展台的三角尽头,安静地端放着一座美丽的雕塑,被世间所有精巧的技艺打磨过,疼爱过,栩栩如生得仿佛是一个幻化生出的即将苏醒的少年。其中有几道精妙的线条,是邓布利多亲手打造的,以至于他总能清晰地记得那些石头的褶皱以及石胎的风格,他用谦虚巧妙地压抑着内心的自豪,期待地看着这个成品处在一种半醒未醒的懵懂状态,这是最好的状态,可邓布利多还是送给里德尔一把口琴,好使这场艺术展览富有一丝音乐性的狂热。邓布利多沉浸在那种断断续续,从远方飘来的音乐中,福克斯降落在他的肩头,羽毛上带来森林里那种冷冽的杉树气味,万物似乎都在邓布利多的眼前羞赧地褪下自己在人世间被附加的伪装,一些自然的东西被树立起来。邓布利多仿佛看见古老的阳光照在人们金黄的背脊上,那时大地上满是供奉自然而非供奉各种主义的庙宇,年轻美丽的精灵不加掩盖地行走在黄金时代的人们之中,每个人都是那样欣欣向荣,每个人都……


“天然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这便是爱,是真理,是最伟大的利益,不是靠制定规则,而是靠守护所有人天然的‘爱’的权利,让他们尽可能自由地追求自己认定的幸福。”


这样的想法像闪电一样划过邓布利多连绵阴霾的心灵,他扬起头,已显露出苍老痕迹的脸被一道理想的光芒照亮了。他轻声了然地笑起来,连那道同样划过空气的——汤姆.里德尔把金色的口琴扔进了黑湖——弧线都没能影响他的心情。


里德尔路过了邓布利多站立的地方,合乎礼仪的点点头,邓布利多并没有理睬他,他不以为意地背对着邓布利多走开了。


2017年


霍格活茨的场地里骤然长成了一棵高大的紫杉树,偶尔回学校担当客座教授的哈利.波特总是不太喜欢这棵树,毕竟这偶尔会让他想起少年时被绑在那冰冷的墓碑上,汤姆.里德尔的阴刻名字恶毒地咬着他的背,在那个阴森的坟场里就有一棵高大的紫杉树。可是哈利终究没有提及把那棵树砍掉,毕竟它已经长成了,每天安静地面朝着黑湖,甚至可以说是一株漂亮的树。但哈利并不知道这株在英国并不常见的树是怎么生长在霍格沃茨的,是谁播下的种子,可能已经很多年了,远的就像那曾经的墓地。但总还有种一种魔杖学上的可能,赫敏曾经饶有兴趣地和他提到过,正像赫敏总对所有魔法学科都抱有学术上的兴趣,她说:


“哦,如果紫杉材质的魔杖和它的主人葬在一起,那么就会长起一棵紫杉树来守护主人的坟墓,真有意思,不是吗?你认识谁用紫衫魔杖吗?可能是哪位老师,这棵树终于长起来了。”


哈利摇摇头表示否认,因为他只认识一个用紫衫魔杖的人,他的尸体已经在许多年前妥善地处理掉了,他怎么会有坟墓呢?


(作者的话:啊终于把魔杖写完了,其实写着写着,发现这篇文整体就是真的很二十世纪早期小说的那种风格,我写的挺愉快的,虽然有些地方不尽人意,最后还是绕回到了魔杖身上。

有空的话可能会解释一下到底要表达啥意思,但现在我只想发出去,谢谢观看的读者老爷们,希望你们多多评论,给我repo,爱你们哦

最后说一遍,我是法盲,别和我探讨审判的细节,因为我发现,要是写庭审,那么其实AD和GG基本上没啥机会说什么个人思想的问题,我就简写了,我对纽伦堡审判还是比较崇敬的,是人类历史上的一场深远的审判。但是为了突出GGAD的矛盾,我有点没把裁判团的别人的闪光之处写出来哈哈哈

少年汤又和自己的教授鸡同鸭讲了,我这次姑且就打GGAD的tag了,因为写的我也是挺累的,而且我很对得起盖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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