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原船长

开破冰船的

【GGAD/ADTR】魔杖(中)

#又到了白色相簿的季节

#和魔杖还有啥子关系咧,简直就是白色相簿

#别人都是“好想告诉你”,你们都是“好想搞死你”

#届不到文学

#居然写了一万多字,我在想peach

【GGAD/ADTR】魔杖(2)

1942年12月31日

将命运一股脑托付给伟大的牺牲者,仿佛是人类一种独特的疾病。


阿不思.邓布利多已经在惶然中度过了许多年,从他收到第一封请求他出面与盖勒特.格林德沃决斗的书信那一刻起,那经常被误会为负罪感的温吞的惶然,就开始逐渐升温沸腾起来,现如今在他的灵魂上烫出许多水泡。邓布利多明白,年轻时燃烧起的激情早晚有一天会烘干那捧被浇了冷水的柴火,迟早有一天,火苗又会从湿冷的往事灰烬中窜出来。


他把一摞信件一封一封地扔进燃烧的壁炉里,似乎半个英国的巫师都在圣诞假期的闲暇中给他写了一封信来问格林德沃的事,时局艰难,有什么比给邓布利多写信更低廉痛快的娱乐呢?温暖把他的办公室封锁得更密闭了一些,那些幽灵一般窜起来的火苗反映在他的半月形眼镜上,这样就能把他湛蓝眼睛中真实的怒火衬托得理所当然一些。邓布利多,伟大的白巫师,怎么能对民众请求他出面对抗黑巫师的信件感到愤怒呢?他应该感到惭愧、内疚,再用一点无可奈何与独善其身来调味,如果他不是这样的感觉,哦,那可怜的正派人士们可不敢进一步猜测他们伟大的希望了。


邓布利多难得有些闲暇的时间来在内心里抱怨人类那种软弱的通病,仿佛一个在魔法上取得卓然成就的人就势必为打倒横行的魔王负有什么责任,若是那个人们认定的强者不肯把自己的力量贡献给民众的期望,那么,他天然的就要受到批评,他在别处的伟大都会沦落为谣言和阴谋的毒药。邓布利多不得不承认,并非是魔法界人士那种普遍的理所当然让他愤怒懊恼,而是在他屡次婉言拒绝后,信件上那些关于他与盖勒特.格林德沃关系的猜忌越发有了真实的阴影。


来自伦敦的史密斯夫人:“您的屡次拒绝是否暗示您支持废止《保密法》,同样认为巫师不应该躲藏,介于您父亲与弟弟的遭遇,这极有可能。”


这封信让那块顽固不化的惨白松木成功地被窜起来的火焰包裹起来,比起邓布利多是否支持废止《保密法》,史密斯夫人显然通篇书信都对邓布利多的家族往事更有兴致,是啊,是啊,伟大的白巫师应该把自己的家庭开膛破肚,整个摊开暴露在阳光下,不仅是外表,连供养他生存的内脏都最好保持无瑕无垢的干净。


来自阿伯加文尼的马什先生:“您真卑鄙,躲在英国的学校,任由黑巫师格林德沃在欧洲大陆横行霸道,恕我直言,英吉利海峡比您有用多了。我在芬兰的表兄弟差点被格林德沃的党羽杀了,您还在暖和的家里喝圣诞热红酒,要我说,您喝的是受害者的血。麻瓜的首相讲话说,以最少的人保护大多数人。麻瓜可比你有骨气多了!”


这封信在炉火的中央引起了一小串噼里啪啦的连续爆炸,也许是邓布利多没把藏在信封里的咒语清理干净,火星子掉出来,在地毯上烧了一个黑洞。邓布利多记得,在前几日的《预言家日报》针对威森加摩的采访中,自己表示希望大家不要为时局所扰,保持英国人惯有的冷静,在圣诞节的时候和家人团聚,喝点热红酒什么的。实际上,邓布利多确实在圣诞节给自己料理了一锅重甘草的热红酒,只是他是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喝的。也许为格林德沃正在欧陆造成的悲剧和即将造成的潜在悲剧保持持续的默哀,才是民众希望的邓布利多态度。他想起那个倒在草坪里的小姑娘,脸上还残留着惶恐与不安,以及期望息事宁人的哀求,仰面躺在那里,栩栩如生,邓布利多长鼻子断裂的老伤口又酸痛起来,传达到了他的眼睛里。


来自肯特郡的斯基塔记者:“格林德沃不敢侵扰英国是否是与您签订了秘密协议?他有撕毁这个协议的可能性吗?格林德沃曾经居住过您居住过的戈德里克山谷是否属实?您当时是否认识他呢?您屡次拒绝与格林德沃决斗是出于什么原因?我能与您约一个时间进行采访吗?”


这封信让那些火焰闪烁出金加隆的光泽,邓布利多摇摇头,有什么比格林德沃曾与他相识更辛辣刺激的呢?事过境迁,1899年盛夏中的两个月就像是从别人光彩斑斓的人生中强行裁剪下来的一段锦缎,现如今被埋葬在邓布利多心中的古墓中,在沉重的石棺里包裹着阿丽安娜和阿不思年轻时激情与爱的尸体,理应腐朽衰坏,但因为常年不开,没有一丝空气能让这段奇异的裹尸布化成齑粉,它就在坏与未坏的边缘存在着,依旧闪烁着危险与迷醉的光芒,阿不思却从来不敢也不愿打开那石棺的盖子去看一看。可那石棺是美丽的,盖子上栩栩如生地阳雕着阿利安娜安静沉睡的脸颊,四壁阴刻着那个夏天铺天盖地的阳光与漫山遍野的蔷薇。


来自伦敦魔法部的Spencer-Moon部长【作者:这部长名字咋翻译?1939年-1948年在任,被选举了至少两次,前任对GG比较鸵鸟,这个部长显然抄了丘吉尔作业,我猜是个鹰派人士,1943年正好要中期选举了吧】:“邓布利多教授,欧陆的战火越燃越烈,继续对黑巫师的狼子野心保持幻想是没有必要的了,衔着橄榄枝的和平鸽该归笼了,我们应该让雄鹰抓着魔杖给那个法西斯主义者沉痛的一击。麻瓜与我们都在至暗时刻中艰难前行,我相信您已经听说了发生在去年与今年早些时候的伦敦大轰炸,我虽不认为英伦三岛的巫师会罹受如此苦难,但我认为,我们少数的人应该为保护最大多数人的权益而穷尽力量,哪怕牺牲自己也是虽死犹荣。您一直对出面与格林德沃交涉持鸽派态度,请问您是对他还有什么幻想吗,请您解释一下!”


魔法部长的信件让邓布利多的壁炉向邓布利多发出一声狮子般的怒吼,这位部长的措辞已经从“邓布利多是可靠的伙伴与我方的筹码”逐步演变成一种政治家惯有的对反对党的质问。那封长信足够让部长在对角巷演讲,以期赢得更多的选票,邓布利多知道这位部长并不是只看选票的人,但他必须在意选票,他们都背靠着英伦三岛脊背发凉,尽管格林德沃的足迹未敢踏入英国的领土,但那海湾对面怎么肯放过盘踞在大陆彼岸的这头疲劳的老狮。邓布利多知道部长害怕格林德沃的圣徒踏上英伦三岛,也同样害怕“打败格林德沃”这个荣耀被英国人以外的人夺走。


来自法国加莱的格林德沃先生的信……这封信在燃烧的木柴中诞生出一股甜丝丝的蜂蜜馨香,可能是那块将信纸封起来的蜂蜡并没有被拆开的缘故。这些年,格林德沃每换一个地方就会给邓布利多寄一封信,地址大喇喇地誊写在信封上,格林德沃的笔迹像尖锐得像哥特式建筑群,他毫不掩盖自己身处何地,更反衬得邓布利多的无可奈何,甚至他都不能以“格林德沃行踪不定”来拒绝出面。邓布利多想象着,格林德沃站在加莱的海岸上,遥远地望着英国多弗的白崖,德国麻瓜的飞机从他头顶轰隆隆地掠过,向着英国投掷他还把玩在手里的炸弹。邓布利多把每封信都直接烧掉,他内心害怕魔法部长所说的那种“对黑巫师的狼子野心还保留幻想”。


盖勒特.格林德沃并不是一个能允许别人对他保留幻想的人,他总是直接地把所有的事情摊开来,毫不顾忌地展示着自己的放肆与天才,如果世界是一张符合精妙规则的完美风景画,那他就是在这油布上开创其他主义的浓墨重彩的第一笔。邓布利多知道这并不意味着格林德沃是混乱无序的,格林德沃的思维里运作着一种天才而独特的秩序,透过他偶尔略显疯狂的眼睛来丈量和批判世界,如果格林德沃认为现行的法律是优越的,那么邓布利多认为他一定会变成最勤勉且年轻的魔法部长,格林德沃并不厌恶规则,他只是认为现在的规则不够好。


邓布利多曾经是多么渴望进入格林德沃头脑中的那个世界啊,他们无休止地交谈着,从现行巫师制度的运作跨越到金星在天幕的轨迹。有时,邓布利多会颤抖着想,他们难道不像新世界最初的神,规划着崭新的秩序,那种愉快的共鸣把邓布利多搞得头晕脑胀,许多严丝合缝的圣殿在两个年轻的头脑中拔地而起。两个年轻的领袖站在斗兽场一般的圆形广场上,白色的大理石铺就了他们的罗马城,四周是被选择过的民众,旗帜在中央升起,巨大的圣器标致与日月同辉。格林德沃曾经兴奋地向他描述,在新秩序被确立的时候,他会在罗马建起一座新城,每部法律都从圆形的中央立柱塔上被核准签发,被选择过的智者们讨论着世界的秩序,再从那些放射状的宽敞驿道,辐射到世界的每个角落。


邓布利多认为自己肩负着使那个宏大世界更具有理性束缚的重任,他怎么能不陶醉呢,尤其是那双倒映出黄金桂冠的眼镜也正在陶醉的望着他,他们就这么迷蒙蒙的有了第一个吻,晨星落下去,朝阳漫过来给格林德沃镀上一层金色弧光,邓布利多甚至觉得自己是在亲吻雪白广场上屹立着的那座高大的太阳神金像,或者那是皇帝的金像。他吻着两瓣能煽动起燎原之火的嘴唇,可那嘴唇却略带颤抖与紧张的热切,年轻的邓布利多同样紧张,炽热的暖流奔流进邓布利多的心脏,他知道那是格林德沃的血管,他们在那个半明半暗的黎明合二为一,世界都不舍得醒来看他们是如何羞辱奥林匹亚的胆怯的众神,他们紧握着的双手不经把他们连接在了一起,他们确凿也在双手交接处感受到了世界兴奋胆怯的脉搏,他们战无不胜,他们可以改变世界。他们俩在明晃晃的晨曦里狡黠地偷笑着,并心领神会地决定,在太阳完全升起来之后就把这个吻当做一个轻狂而柔软的梦,正如每个领袖都在心底藏了一段小夜曲旋律似的罗曼蒂克史。


邓布利多庆幸自己在被办公室的温暖窒息之前,选择了出来走走,在他专心整理自己的思绪时,显然下了一场大雪,他感谢这场大雪,让他患了热病的头脑更快的冷静下来,他从回廊里的办公室出来,刻意绕了远路,穿过中央场地前往教师休息室,仍在淅淅沥沥地降落的雪花落在他越来越长的胡子上,从远处看,他的胡子更像是又花白了一些。


没错,邓布利多心想,白色的须发一根根地冒出来,但他仍想象着格林德沃用光洁袖长的手给他写信,因此害怕的难以面对,实际上,可能格林德沃在用一样布满皱纹的手给他写信。邓布利多迫切地想知道一些关于现在的格林德沃的消息,他也会衰老,这种想法让邓布利多打了寒颤,但这个现实让邓布利多舒服了一些,仿佛也验证了格林德沃并未能征服死亡,并且并不永远和阿利安娜的尸体一起关在负罪感的牢笼里。


圣诞节假期的城堡寂寥无人,教工休息室里散坐着几个教师,梅乐思与宾斯倚在壁炉旁边喝潘趣酒,而斯拉戈霍恩藏在一份巨大的报纸后面发出啧啧声,在邓布利多踏进这个装潢古朴的小厅时,气氛明显凝滞了一下,但他的同事们还是纷纷地向他点头示意。


“有什么关于格林德沃的消息吗?”邓布利多垂下头,饶有兴致地扫视着斯拉格霍恩手里的报纸,这个问题一旦从心灵的禁锢中挣脱出来,反而平静得出乎邓布利多的意料,甚至平静到让邓布利多有些唾弃自己的冷酷无情。那个被负罪自责和激情燃烧凝成的沼泽封存着的名字,一下子就从泥沼里被拖出来,甚至都没给邓布利多带来一阵连皮带肉的剧痛,是啊,就算邓布利多不想承认,那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了。


斯拉格霍恩惊讶且试探地轮番扫视他的眼睛,他把报纸折了起来,递给邓布利多,而梅乐思与宾斯却对此几乎没有什么反应。人类一旦跨越了某个年龄的界限,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对世间正在发生的事保持礼貌的冷漠了,他们可以放任自己探索任何自己想要探索的东西了,而邓布利多和斯拉格霍恩显然还没到跨越过那道年龄线的岁数,所以邓布利多曾经的那种对格林德沃毫不在意的态度,偶尔甚至会激怒斯拉格霍恩。


“你自己看吧,他似乎在计划针对英国的进攻计划,不断夸耀着他有必胜的武器,能是什么呢?”


邓布利多礼貌地点点头,不可查觉地深吸了一口气,抻开了那张巨大的报纸,盖勒特.格林德沃的跨页照片在向他广大的如同海浪般的支持者演讲。邓布利多端详了一下那张照片,盖勒特.格林德沃确实老了,他也只比邓布利多小2岁而已,他怎么还会像十六岁时那样,拥有光洁的额头,闪光的头发和明亮的眼睛呢。可格林德沃看上去更具有令人着迷的魄力了,只是这种魅力已经针对全世界,而不仅针对邓布利多一人了,邓布利多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张照片,发现那种兴致盎然的表情并没有多少演绎的成分,格林德沃更像是一个新闻人物了。


邓布利多试图聚精会神地阅读着那份报纸上关于“格林德沃的必胜武器”的猜测,却总心不在焉地瞥向巨幅照片中的那根并不起眼的魔杖,必胜武器指的是什么,邓布利多非常清楚。那根造型古朴的接骨木魔杖被捏在一只并不年轻的手里,看上去是那样的意志坚定与难以对抗,与那双曾经因为发现了一两个线索而情不自禁与邓布利多热切握手的手已经全不一样。邓布利多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年轻时的狂热产生了滑稽可笑的情绪,两个已经征服了死亡的年轻领袖站在幻想出的宏伟广场中向信徒们挥手,他们永恒地面带微笑,民众们永恒地热切欢呼,大家都永恒地不知疲惫,这一切都太滑稽可笑了。邓布利多如果不是顾虑于同事与下个月的薪水,他都恨不得癫狂地大笑起来,他居然躲避这场盛大的年轻独有的幻想而痛苦了许多年,邓布利多相信,自己可以缓慢地克服对格林德沃的恐惧了。


他是那样愉快依赖地热爱着那个金光闪闪的少年,但日薄西山后,那些波光粼粼的金闪沉静下来,那少年也终究变成了一片深沉厚重的汪洋。邓布利多的呼吸顺畅了起来,他原先总怕自己一见到那个金发的少年就要丧失理智,忍不住拥抱他或者和他撕咬在一起,他怕那复杂的感情会震得他手足无措地拿不住魔杖。可他错了,他要面对的是一个成熟的男人,背靠着这些年他建造的一切成就,背负着沉重的理想主义,无论是年龄还是打扮都像是导师而非是需要引导的少年了,邓布利多突然没有那么害怕了,因为他也同样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教授,您想要的资料我整理好了,并提出了一些自己的小想法,如果您愿意审阅一下,我会很期待您的意见。哦,下午好,梅乐思教授,宾斯教授,您好。”


“啊呀,汤姆,何必这么辛苦呢,享受假期,享受假期。”斯拉格霍恩且惊且喜地夸张责备道,胸膛上的金纽扣仿佛又往外鼓了一些,他总是不由自主地炫耀自己最爱的学生。他接过一摞小半本书那么厚的羊皮纸,其上写满了汤姆.里德尔式的清晰修长的字体,斯拉格霍恩满意地拍拍这摞羊皮纸,慈父般亲切地说道:“吃块糖霜菠萝吧,汤姆。”


“谢谢您,教授。”


邓布利多透过报纸,看见一只因天气寒冷而冻得骨节发青的苍白的手,伸进矮桌上的甜品盒子,迅速地捻起一块菠萝,顺着那只手的轨迹,邓布利多看见那男孩把菠萝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汤姆.里德尔安静地咀嚼着那块菠萝,面部表情似乎在表示他还拿不准对这种甜点是否喜欢,但他的味蕾可能是并不讨厌,他就那么边半垂着眼睛进行着若有所思的走神,边咀嚼着那块菠萝,让人不由自主且满怀希望地猜测他的心思,汤姆.里德尔是一个靠别人对他还抱有幻想而生存着的人。


“很好吃,教授,谢谢。”里德尔接触到斯拉格霍恩期待的眼神,眉眼舒展地微微笑了一下,斯拉格霍恩满意地点头,慈爱地翻看着那叠笔记,就几个关于魔药材料的用途的见解和里德尔小声的讨论了起来,而里德尔则巧妙地恭维着斯莱特林的院长,显得那样的谦虚困惑还略带一丝天才的毛躁与不羁,引导着魔药大师批判着现存于世的魔药共识,比如今天的话题就是“是否可能用魔药为灵魂重塑肉体”。


一切都那样的恰到好处,恰到好处得让邓布利多恨不得给那机械微笑的黑发少年一拳,虚伪完美且严丝合缝,邓布利多想要在那完美的假象上打碎出一个窟窿,让那些傲慢无礼与混乱残酷的真相从少年的壳子里倾倒出来,每当遇见里德尔那种虚假机械的笑容时,邓布利多就会感觉格兰芬多精神在他的胸膛里鼓起了巨大的风帆。邓布利多突然想要跳起来大喊一句“我认识尼可勒梅”,想看那表情四平八稳的少年是否会重现当日在孤儿院那种粗野的狂喜,他精雕细琢的五官会扭曲起来,他身上那种被教育逐渐滋养起来的雕塑般的朦胧光晕就会消失殆尽,让人意识到他的胸膛里还狂躁地跳动着一颗毛茸粗野的野兽般的心脏。


可近在咫尺的这场对话还是安静地进行下去了,里德尔习惯性地怕惊扰到他人般的轻声说着话,只有近旁的斯拉格霍恩能听到全部内容,邓布利多看着报纸上那些关于格林德沃的无稽之谈,那些浓黑的线条甚至都快拼不成词汇了,他把有格林德沃巨幅照片的那一面翻过去,湛蓝的眼睛锐利地隐藏在眼镜后面,他机敏地观察着里德尔看见“黑魔王格林德沃站在支持者中间进行演讲”的巨幅照片时的反应,可里德尔聚精会神地动着嘴唇向斯拉格霍恩讲述对于炼金术以及关于“药引是否能从根本上改变魔药的性质”的想法,乌黑的眼睛甚至没有往这边转一转。


“汤姆。”


当里德尔用一个半垂着眼睛的狡黠微笑结束那场小讨论时,邓布利多忍不住发声了,因为里德尔势必会视若无睹地离开,他便永远不能看见这个虚假的少年对拥有广大支持者的黑魔王的态度了,邓布利多很有把握地想,哪怕是一瞬而过的贪婪羡慕或者狂热崇拜,他都更能认清里德尔是怎么一个人。


里德尔黑色的眼睛凝滞了一下,才从斯拉格霍恩那边转过来,这迟缓可能是因为睫毛阴影的遮挡,或是因为对这个普通名字的刻意厌倦,可他终究是往邓布利多这边看过来了。那是和面对斯拉格霍恩时多么不一样的一张脸,冷若冰霜并且面无表情,仿佛他是由雕塑家从空气中雕刻出来的,而不是附着骨肉长出来的,曾经那种底层孤儿的凶神恶煞,已经在这张沉静文气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痕迹,而他甚至也不愿意对邓布利多展露一丝他总挂在嘴角的社交微笑,邓布利多也很难相信居然有人能把面无表情做的如此栩栩如生。对于别人,美貌是一种倍加呵护,唯恐失去的珍宝;对于里德尔,美貌只是一件用着且算顺手的工具,当他认为毫无用处时,他就试都不试。


“下午好,先生,再见。”


里德尔表现得仿佛自己不是刻意漏掉邓布利多,就像在走廊里突然遇见自己的变形术教授一般,保持着五官纹丝不动,无可指摘地冲他点点头。既然这个男孩是合情合理地出现在这里,且没有漏交作业或者违反校规,连他假期前的小考都是毫无波澜的O,邓布利多没有任何理由叫住他多说几句话或者训斥他几句。


斯拉格霍恩目送里德尔背起书包走出教工休息室,像是暗中守护着自己的雏鸟离巢飞行,紧接着,转过头警惕挑衅地看着邓布利多,仿佛在准备迎击邓布利多针对里德尔的攻击,可实际上,邓布利多仅在早期提醒过斯拉格霍恩,汤姆.里德尔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么完美无瑕。后来那男孩对自己彻底的公事公办,每次见到他都恨不得变成麻瓜美术馆里的挂画或者雕塑,邓布利多也不可能去和斯拉格霍恩抱怨,为什么汤姆.里德尔只对自己如此冷淡。


“他看的东西有点超纲了。”邓布利多不置可否地浏览着报纸说,尽管满是无稽之谈,但报纸印刷出来的原因一大半就是为了掩盖尴尬的。


“聪明的孩子总是想多学一点。”斯拉格霍恩皱起眉毛,脸上表现出了那种“果然如此”的厌烦,伸手把邓布利多手里的报纸抽回去了,开始在矮桌上玩上面的填词游戏,犹犹豫豫地在一个S开头的长词上涂涂画画。


“你知道,我是指你又让他进禁书区了。”邓布利多侧过头,和他的老同事一起看那个复杂且会像希腊跳棋一样变来变去的黑白方格,细长的手指敲敲那个词,“鼻涕虫。”


“哦嗬,老蜜蜂!”斯拉格霍恩责备地瞪了邓布利多一眼,干脆把填字游戏的表格一推,邓布利多知道自己的新年礼物的某瓶酒估计是泡汤了,他很有感情地说,“可怜的男孩,每年圣诞假期都自己过,我想一张小字条作为圣诞礼物,有知识与书籍相伴,起码让他别那么寂寞。”


邓布利多勉强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待到了星辰升起来,天空已一扫下午雪落的阴霾,刚被擦洗过般的清澈通透起来,那是一个无月的夜晚,细碎闪烁的银河在天空中央形成一道桥梁式的光带。邓布利多的桌子上又堆满了信件,显然是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关于“格林德沃有意进攻英国”的报告造成了今天的反常,不停进出的猫头鹰让福克斯都略嫌烦躁地飞了出去,吃过晚饭之后,邓布利多就再也没见过福克斯,他决定在这繁星璀璨的夜晚出去找找他的凤凰,正如所有睿智的学者一般,他对繁星穹顶有种天然的喜爱,眺望那些遥不可及的光斑使他相信宇宙的无限,正像这个世界理所当然地孕育出了魔法,夜空从来是治愈俗事冗杂带来的厌倦的良药。格林德沃是个太阳神般的人,他已经替无数沉沦在黑暗中的人指定了唯一的方向,并不需要繁星来干扰他们的判断,正像十八岁的阿不思一般,时而会对格林德沃产生一种飞蛾扑火似的狂热。


邓布利多沿着他与福克斯之间那种奇妙的亲密感知寻找着,穿过霍格沃茨漫长的回廊,那些高大古朴的廊柱投射下如水的沉静倒影,邓布利多漫步其中,耳畔仿佛回响着福克斯的邈邈清鸣,凤凰会回来的,这种智慧的动物可能只是为了让邓布利多能肆无忌惮地眺望夜空中那些闪烁与熄灭的星辰,要知道,年高德勋的伟大巫师在率性而为之前总是需要一个理所当然的理由的。那些威胁他,如果他不去和格林德沃决斗,就不发表他的论文的学术杂志编委会的来信,以及暗示他该担起自己使命的奖项评委们都被一道一道的廊柱挡在了身后。邓布利多越走越欢快,发现龙血的用途或者研究出一种崭新的变形术施咒法确实是他身上闪亮的勋章,可与这些联想起无限宇宙的繁星比起来,他的那些学术成就又是否能对这些旋转的球体有什么影响呢?他把一切都抛到脑后,像一切轻松活着的平凡人一样对世界抱着愉快的乐观,如果格林德沃现在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可以和这位敌人决斗,再请这位老友喝杯小酒。这一夜,他只是阿不思.邓布利多,既不是霍格沃茨的变形术教授,也不是威森加摩的成员,更不是肩负起拯救世界责任的魔法大师,没有几篇重要论文要发表,办公室没有许多信件等他诸封回复。


邓布利多就这么欢快地走着,他感知到福克斯就在前方,寻找到他的凤凰是否就代表着这场愉快旅程的结束,他快要走到廊柱的尽头了,他马上就要架着自己的凤凰,再穿过廊柱把身上的荣勋一件件的穿回去。他回头留恋地仰望了一下繁星,转过头。


汤姆.里德尔百无聊赖地坐在走廊尽头的廊桥上,手臂撑在身后,使他得以将大半个银河倒映进自己夜空般的双眼里,他修长的双腿自然地向前伸展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个被玩具吸引了注意力的孩童。里德尔极尽目力地往苍穹深处眺望星辰,漫长地盯着某一颗明灭不定的星观察,自发地思索着关于死亡与生命的问题。


什么都不能打扰眼前这个少年,稍微的响动可能都能把他震碎,他苍白的脸与裸露出的手腕脚踝在这样的夜晚仿佛要化入星光,他那双黑亮的眼睛如同这繁星璀璨的夜空,好像马上要从里向外把他吞噬进去。邓布利多安静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汤姆.里德尔,从没那么一个人和蛮荒的自然是如此的相称,如同他从上个世界涅槃时就存在在这里眺望星河了,在他的身边沧海变成桑田,又被建造了这许多伟岸的廊柱,可这一切都不能改变他的丝毫,而他也不想改变自然里的任何东西。


“那颗星,可能已经死去了。”汤姆.里德尔指着远处一颗半明半暗的星,先知一般地突然说道,邓布利多顺着那越发透明的手指望去,感受到一种悲伤充盈了他的胸膛,仿佛他们是来参加这颗星的葬礼,可没错,那可能是数万光年前发出的一道即将泯灭的光。


“我很遗憾。”数万光年外的恒星毁天撼地的崩塌在这个世界也只能换来一句轻描淡写的辞令,男人与男孩沉默了一阵,邓布利多看着里德尔,而里德尔越过他的肩头望着繁星,他不仅是倦于那种沉重的社交微笑,此时此刻,他甚至对周围的世界都毫无留恋之情,仿佛他的手臂一撑就能飞翔起来。


“将来想干什么?”邓布利多觉得自己得说些什么来挽留里德尔不飞去另外的世界,但话一出口就显得十分唐突,是斯拉格霍恩负责里德尔的档案,邓布利多轻咳了一下,弥补道,“今年是你的O.W.Ls年。”


“嗯……”里德尔故意地停顿了一下,依然盯着繁星,用若有所思掩盖了他的谎言,“黑魔王吧。”


邓布利多笑起来,空荡的场地里回荡着他的笑声,他知道里德尔看见了那张格林德沃的巨幅照片,他脱口而出:“那格林德沃怎么办呢?”


“不太感兴趣。”汤姆.里德尔转过头,黑亮的眼睛中还带着星辰反射的余韵,他第一次向邓布利多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但那笑容遥远而疏离,就像邓布利多为渺远的恒星灭亡感到遗憾时的那种遗憾,里德尔说,“那是你的事。”


“没错。”邓布利多轻不可闻地表示了认同,转过身和里德尔一起看着星空,他闲聊道,“格林德沃有老魔杖,你知道老魔杖吧?”


“你不会把《诗翁彼豆故事集》里的东西当真吧?”里德尔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对自己的教授很失望,仿佛他身处在一个巨大的骗局中一样。邓布利多厌烦地扫视了一下少年不以为意的侧脸,同样像是对这个全优生失望透顶般说道:“那就是真的。”


“我不相信。”汤姆.里德尔直截了当地说,邓布利多受了极大冒犯般在黑暗中猛皱眉头,可那男孩继续说道,“我不否认那可能是三件具有特殊魔法功能的道具,可是把它们和死神联系起来就不太明智,同时拥有就可以征服死亡,这简直就是无法证明的狂言。如果那个童话是真的,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当场把三件东西集中到一个人手上,然后让那个人命令死神让他们都永生不死,让老大的敌人都死掉,让老二的爱人复活,老三也不必东躲西藏了。”


邓布利多皱起眉头,厌恶地看着黑暗里的那个少年,他那种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让他少年的理想都蒙上了一层阴霾,他冷硬地开口:“征服死亡并不是为了长生不老,而是人类跨越了最终的天然恐惧,能够坦然率直地面对这个世界的优缺点,而不为自身的缺陷而局限。”


“哦——”里德尔拖长音调,长腿在懵懵懂懂的黑暗里晃来晃去,讥讽地说,“我明白了,寻宝探险,格兰芬多传统项目。”


“实用主义,斯莱特林传统精神。”邓布利多反唇相讥,可这又是一句极其唐突的话,他并非是穿着那红色镶边,打着红金相间领带的少年学生,正在和他的同龄人关于学院的荣誉互相讥讽,他是个教授,理应为消除学院间的偏见而努力,所以他开始思索说点什么来弥补这句反驳。可是里德尔毫无在意的继续说道:


“长生不老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从不与死神面对面。”里德尔轻声地对着黑暗喃喃自语,仿佛是自然在他的耳畔发出了一声只有他能听懂的低语,他不由自主地将那翻译成人类的语言吐露出来,“长久以来,人们强行赋予魔法的定义太多了,借助神明的名字夸耀自己的魔力,再把无限的魔法束缚在一条条咒语与法则之中。为什么呢,斯拉格霍恩教授说,重塑肉身是一条难以触碰的禁忌,可能会招致难以想象的畸变。可是,自然既然能将我创造出来,我为什么不能再创造一个我呢?既然肉身只是承载灵魂的一个载体,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更换躯体呢?我们要克服的不是自我的缺陷,而是人类的局限,我的灵魂能寄居在一整个世界上吗?我的意识即是无限的规则,我的意识终将化作万物……”


邓布利多想说点什么来阻止里德尔危险的呓语,他仿佛正在穿越无人涉足过的梦境中,邓布利多知道这个少年极具魔法天赋,可那种可怕的天赋可能并非是他这样瘦高修长的骨架能承载的,所以那天赋驱使着他去撕碎人类的局限,撕碎世界上所有的规则,甚至撕碎自己的灵魂。


“你想做什么?”邓布利多又问了一遍。


“看着这些星辰逐个熄灭,再逐个亮起来,我想看到……世界的尽头和我的尽头哪个先到。”里德尔往后仰着头,以他最自然舒适的姿势,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繁星,仿佛他修长的脖颈就是生长成这样的弧度。


邓布利多看着里德尔,里德尔看着星辰,邓布利多觉得近在咫尺的里德尔是那样的遥远,他就像是天际边缘的一颗星,在遥远的宇宙深处那颗星也是一个星系的中央恒星,可能有许多恒星按照那个星系独特的体系绕着这颗冷冷燃烧的恒星飞速的旋转,可这一切都像规则之外的世界一样,邓布利多知道那确实渺远地存在着,却像面对一个不可名状的怪物一般无从下手。年长的智者悲哀地想,他迟早有一天要取这个少年的性命,既为了世界也是为了他,在他彻底脱离人形丧失理智之前,让他尽可能的以“人”的方式体面地死掉。可现在……


凤凰清越悠长的鸣叫解救了这段暗潮涌动的沉默,福克斯饶有兴趣地绕着里德尔飞行,邓布利多想起凤凰的那根最长的羽毛正温顺地躺在里德尔的魔杖里,魔杖与凤凰让世界变得又真实而清晰起来。邓布利多感觉他的荣勋又沉重地压在了他的肩头,让他有种脚踏实地地活着的实在感,这种实在感让他接下来的话显得无比理所当然:“你该上床睡觉了,你是级长,不能因为放假就晚上在学校乱跑。”


汤姆.里德尔伸直腿一下子从廊桥上跳下来,走廊的闪动的火把和块状的地砖都让他们的偶遇显得日常起来,里德尔为了配合这种气氛,板起了脸,一本正经地回答:“好的,先生,晚安。”


“汤姆。”邓布利多突然叫住了那个挺拔瘦削的背影,他突然记起格林德沃曾责备他总是对世间一切无可救药的人与事抱有一种大可不必的悲悯之情,这种悲悯又突然操纵了邓布利多的语言,他希望这少年并非是彻底的无药可救。


“帮我整理一些资料,就像你为斯拉格霍恩教授做的那样,我要你给我写一份关于爱的艺术的报告,你知道的,别装作没读过。古老典籍中关于爱这个主题说了很多,比如,你可以写一份关于爱是怎么样一种精灵的论文,假期结束之前,我们可以讨论讨论。”


“什么?”里德尔皱着眉回过头,仿佛看见邓布利多变成了一头客迈拉兽,他从上到下的打量着邓布利多,试图寻找出到底是哪个部分故障了。


“爱的艺术。”邓布利多看这里德尔的神情,严厉地补充道,“别装听不懂!”


“我不干。”里德尔干脆地回绝了。


“不尊重教授和夜游,斯莱特林扣……”


“我迟早会当上男生学生会主席的,你知道的,到时候格兰芬多的分数会很危险的。”里德尔挑起一根眉毛,打断邓布利多的话,挑衅地对邓布利多说。


“我不知道,我对你能不能当上学生会主席持怀疑态度,要知道,这可不是光因为学习好。”邓布利多走进了一步,缓和了一下自己严厉的语气,“我给你买一把口琴作为奖励?”


“我要去睡觉了,晚安,先生。”里德尔像是把自己折叠过去一般迅速地转身,邓布利多知道他肯定会写那份报告了,里德尔罕见地很像一个十六岁男孩一样因为气呼呼而大跨步地往前走,仿佛怕邓布利多再抓住他什么错误。


“汤姆,还有一件事。”


里德尔迟疑地停顿了一下,他垂下眼睛,思索着要不要转过身去,那种让他困惑而烦恼的期待把他擒获了,他仿佛等一个事情从早晨惶然地等到了午夜,在这一天仅剩的几分钟里,他对那件事开始抱有一种迫切的胆怯与期待。他微微偏过头,把自己隐藏在廊柱的阴影与星辰的光芒之间,这样他的表情就变成了一段朦胧的迷雾,所有人都无法看透他的心灵,他安静地等着邓布利多说些什么。


“新年快乐,汤姆。”


“新年快乐,教授。”


里德尔终于溶解进了廊柱的黑暗中,这一天是圣诞节过后的第六天,霍格沃茨几乎空无一人,这一天是1942年的最后一天,这一天是他的十六岁生日。



【越写越白色相簿,自古竹马与天降的修罗场是人类文学的母题,没想到会写这么多,后面明显写的很敷衍了,主要明早要搬砖害,然而其实我突然觉得这三个人好适合白色相簿,讲真,用白色相簿理解之后,我立刻就觉得好写多了,白色相簿真是三角瑰宝!GGAD老爷们别骂我,我都写他俩亲的那么感天动地了。GG在加莱纯粹是因为加莱距离英国那是rio近,简直就是眺望AD祖国攻打英伦三岛的桥头堡惹,没别的意思,不和二战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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